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郑板桥出生在江苏兴化一个较为殷实的耕读之家,自幼随父读书,娶妻后办塾馆养家,后家道中落。他没有囿于一间塾馆或扬州一方天地,毕生追求“立功天地,字养生民”,选择走科举之路,想做一名清官、好官,以报效国家。 东门郑家喜添贵子 江苏兴化,古称昭阳。四牌楼立在城中央,当南北东西之通衢。四牌楼西南侧一匾,文曰:“才步七子”,这就是乡邑以“明后七子”称誉郑板桥的。郑板桥家在城东门外,门前清溪流过。缘于门前溪水,而架以石板桥,在此聚族而居的郑氏,便称“板桥郑”。 郑氏先世居苏州,“地狭民众,细民无田以耕……于是徙者凡四千余户”,明洪武年间,郑重一、郑重二兄弟迁居兴化。从郑重一算起,到第九代郑毓瀛是“文林郎”,第十代、十一代都是“文庠”,板桥祖父郑湜曾任儒官,父亲郑之本是廪生(秀才),“以文章品行为士先,教授生徒数百辈,皆有成就”。板桥的母亲亦出自书香门第。 康熙三十二年(1693)十月二十五日,板桥降生,乳名麻丫头。祖父在《尚书·洪范》中找到“燮友柔克”这句话,取名“燮”,字“克柔”,意思是“燮,和也。世和顺,以柔能治之”。 后来,郑母患肺痨,钱没少花,病没治好。先是母治丧,后是父续弦,一个殷实之家在较短时间内便陷入了困顿。家道渐衰,无钱延师而教,父亲遂设馆教书,为他启蒙,先《三字经》,继《千字文》《四书》《五经》,上午背诵,下午习字,除此外,学做八股文,试帖诗。不到20岁,板桥即投到陆种园门下学习诗词,共计10年,时断时续获益匪浅。 考中秀才塾馆教书 23岁这年,板桥娶徐氏为妻,二人感情甚笃,一起研读诗书,欣赏奇文,“荆妻拭砚磨新墨,弱女持笺索楷书”。但板桥没有沉湎在卿卿我我中,他有更重要的事情——仕途。 他到北京游学,开阔眼界,检验学问,寻找不足,确定奋斗目标。其在北京瓮山漱云轩抄录欧阳修《秋声赋》后的一段跋语,字里行间透着悲凉,或者此行所得无多,又或“强说愁”,也或许真起了作用,24岁这年,板桥考中秀才。中秀才者,一般在学宫读两年书,取得乡试资格,参加乡试。板桥没能参加乡试,家境又不宽裕,已娶妻生子,该自立了。他别妻离子,到曾随父就读的真州,在江村塾馆做了一名塾师。 三年间,板桥日间授课,夜晚读书,闲暇作画。几年前就习竹,江村内外,竹影婆娑,举目可睹,画谱天成;送花的邻女、卖酒的老翁,让他的生活丰富了不少。十几年后重游时,他写下“送花邻女看都嫁,卖酒村翁兴不违。好待秋风禾稼熟,更修老屋补斜晖”的诗句。 然而,塾馆清寂难耐,小天地也囿不住板桥的心志。安于塾馆,平庸一生,还是到广阔社会中闯荡,他犹豫、彷徨,最后,想定了,不能老在塾馆里。他毅然辞去教职,来到繁华的扬州,卖文、卖字、卖画,并以此为基点,游学天下。 落拓扬州卖画为生 板桥到了扬州,寄寓天宁寺。天宁寺原为晋代谢安别墅,名气很大,但板桥却未借得几分名气。他的水墨兰竹不太为人们欣赏,正如多年后在诗中描述这段生活:“十载扬州作画师,长将赭墨代胭脂,写来竹柏无颜色,卖与东风不合时。” 扬州是富人的天下,并非板桥的乐园。他卖字卖画所得不多,过的是“寄宿山僧庙,缝衣歌妓家”的日子。他以旁观的心态、冷峻的眼光来审视扬州,写了四首诗,分述扬州四季,抒发自己的感慨。目睹春季“风吹红袖”“酒暖香温”的金粉世界,他黯然神伤;“廿四桥”边“量今酌古”,想想自己的不得意,“愿借东风作小狂”,偶入妓馆放纵一下自己;西风骤起,归惊秋,好景难长;繁华的扬州,每到严冬也有饿殍倒地,“黄金通显要”“白眼到清贫”的世风,让他深感世态炎凉。幸运的是,板桥此时结织了对自己产生重要影响的李鱓和金农。 命运就像破土不久、刚刚解箨的嫩竹,需要经受风霜雨雪的磨砺。板桥在扬州的闯荡刚有起色,父亲病逝,家中境况骤然衰败。老师陆种园贫病交困,自己的书画不入时人眼目,功名又十分遥远,他以“天公曲意来缚絷,困倒扬州如束湿”自况,而最令他痛心的是,年仅五岁的儿子犉儿夭折。 “志亦不能为之抑,气亦不能为之塞”。板桥像一株被骤雨打弯的竹子,暴雨一过,又艰难地挺了起来,他要张开恨口,向苍天长吁;涂乌丝百幅,抒发豪情。 他决定走出扬州一方,畅志四域,访名山大都,以认识天下;切磋学问,以结识俊才,实现人生抱负。秋天登庐山,拜见无方上人;泛舟洞庭,小住君山,入渔家,访古寺,凭吊古迹。回兴化家中安顿一番,即一路北行,既走且看,拜访名人,写字作画,用了两个月,走到北京城。 秀才板桥靠了笔墨功夫,与期门、羽林诸子弟日间郊游,夜里弹棋,走马燕山,泛舟北海,挥毫为文,放言高论,打成了一片。这“诸子弟”中有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年才俊——康熙第二十一子允禧。板桥、允禧虽是初识,却相游甚洽,留下了美好记忆。 焦山苦读以求功名 上标凌烟阁,世传千古名。要实现这样的追求,只有走科举之路。即使这条路蜿蜒崎岖,板桥横了心,披荆斩棘,放手一搏。他于雍正九年(1731)获得乡试资格。 第二年,他带着从县令那里借来的盘缠,赴南京参加乡试,中举人。 “十年受尽寒窗苦,一举成名天下知”,他参加鹿鸣宴,被称“郑老爷”。他那“读书志在圣贤,为官心存君国”的愿望就要实现了。 中了举人,就有做官资格。地位高了,物以人名,书画的价格看涨,“笔租墨税,岁获千金,少亦数百”。中举前,与他相濡以沫的妻子去世,42岁续娶郭氏,43岁纳饶氏为妾。而红袖金樽只是他全部生活的点缀,追求功名仍是人生之最。 进士,这个“天子门生”的称谓,让文人向往、梦寐以求,板桥选择到焦山苦读。 春末夏初,携书卷,搭帆船,渡长江,上了焦山,住进定慧寺僻静的别峰庵。早晨,树上的鸟儿还没有啼叫,板桥便披衣起床,稍事洗漱,转上两圈,活动一下筋骨,消去睡意,就到窗前读书,早餐有小比丘送来,匆匆用毕,便移到书案,强迫自己一字不差地把儒家经典记在心里,下午晚上习作八股文。 日日在此起居坐卧,板桥与两间小书斋产生了感情。这天,正坐在窗前背诵《诗经》,忽地飘来一阵兰香,他走过去,端详了案头那株兰花,提笔写出一幅兰来,又在兰株一侧,挥毫题道:“室雅何须大,花香不在多。”他又将这副联重写一遍,挂在小书斋的两壁上。 在焦山苦读期间,板桥与堂弟郑墨多有书信往来,讲读书制艺的体会,“吾弟为文,须想春江之妙境,挹先辈之美词,令人悦心娱目,自尔利科名,厚福泽”;讲书的生命,指出好书是烧之不尽的;告诉堂弟读书内容,强调精读,反对泛读。 焦山是板桥通过努力发迹的地方。 考中进士入仕无望 乾隆元年(1736)的丙辰科会试“以礼部侍郎励万宗为会试知贡举,大学士鄂尔泰、朱轼为正考官,吏部左侍郎邵基、刑部右侍郎张廷瑑为副考官”。此时,板桥已入京。二月初九、十二、十五日考三场,每场三天。 三月十五日放榜,板桥名列其中。四月初,乾隆亲试太和殿。殿外丹陛正中设黄案,黎明时分,新贡士袍服冠靴排列两侧,王公百官朝服分列丹陛内外。皇帝升殿,作乐鸣鞭。大学士捧试题授礼部官置黄案上,板桥等贡士们行礼后,礼部官发题纸,就殿内试桌策对。这次殿试题目539个字,够长的。 殿试毕,板桥被录为二甲第八十八名。四年间由举人成进士,又跨了一大步。他回到旅舍,愉悦的心情一直没有平静。他要借笔墨抒发内心的激情:将一株大红的牡丹立为主体,一丛芍药附在牡丹一侧,花半开半放,一枝桂花从画幅外斜入,旁添了几棵终葵,主次分明、浓淡有致。挥笔题诗曰:“牡丹富贵号花王,芍药调和宰相祥。我亦终葵称进士,相随丹桂状元郎。” 殿试传胪后三日的朝考,有些三甲进士被任用了,板桥这位二甲进士却未被任用。他想“朝考”“保举”不行,早一点“补缺”也好。既有所动作,又不失体面,这是板桥的原则。他修书宰相,把自己向“执政”求仕的根据摆在前面,又写了一首七言诗:“常怪昌黎命世雄,功名之际太匆匆。也应不肯他途进,惟有修书谒相公。”表明自己求仕是为了“字养生民”,但这次修书,宰相没有什么下文。 他没有急于离京,留在北京,访旧友,交新人,以利以后补缺。自谦是他这段交往的一贯,进士的头衔、入仕的渴望,让他少了放言高论,没了使酒骂座。然而,官场的大门依然没有向他开放。候补无望,他于来年返回扬州。 进京候补赴任范县 乾隆六年(1741)夏天,板桥中进士五年之后,终于等来了他的期盼——九月进京候补官缺。在吏部之召这件大事上,允禧似乎是起了作用的。板桥自言:“紫琼崖主人(允禧之号)极爱惜板桥,尝折简相招,自作骈体五百字以通意。”这给板桥吃了候补官缺的定心丸,他便“兹待秋凉,定拟束装北上”。 九月初,板桥告别亲友,买船赴京,到北京的第一件事是拜见慎郡王(允禧)。板桥先道了感激,又叙了近况,再求拜读慎郡王的近作。慎郡王也不谦让,把近几年的诗作拿了出来。品着茶,板桥一首一首读着,称赞着,偶尔也提一点意见,他所指责的毛病是明显的,他提的意见也是中肯的,是慎郡王乐意采纳的。 板桥有一副联“搔痒不着赞何益,入木三分骂亦精”,寓着他的文学批评精神和原则。慎郡王也是文人,无实际意义的称赞,他能够听得出来,听这种赞歌,他并不从内心里高兴。凡是愿意自己上进的人,都是喜欢真正批评的。晚上,慎郡王设宴,大块的肉,大碗的酒。慎郡王的盛情,还不仅在劝吃劝喝上,他谈笑着,把袖子卷得高高的,亲自操刀为板桥从整猪整羊上割下肉来,放到板桥面前的盘子里。板桥的感激非同一般,这一幕让他终生不忘。 板桥在京自秋候到冬,过了年关,迎来春天。和煦的春风送来喜讯——吏部任命板桥为范县令兼署朝城。离京赴任前,板桥怀着激动的心情,写诗拜辞慎郡王。慎郡王亦有送别诗,板桥收订诗文集时,将其附在自己的拜辞诗之后,加题目《紫琼崖主人送板桥郑燮为范县令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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